单烽刻意地笑了一下,眉毛挑衅式地舒张,当着他的面,抓住了谢泓衣的手。后者倒也没挣开他,衣袖静静交叠在一起。
“客随主便嘛,我的意思,就是霓霓的授意。”
万里鬼丹的眼皮一跳,盯了这两只手片刻,脸上色变:“倒是和你母亲一般的眼光!我倒不知道,我妹子还生了个闺女?”
单烽道:“原来万里宗主当年就是这般祝福令妹的。实不相瞒,我和霓霓的确是红线相牵的一对佳偶,舅舅既然来了,也喝一杯茶再走?”
茶伯压箱底的名茶,自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异香,连他闻了都口舌生津,万里鬼丹却无动于衷。
万里鬼丹冷笑道:“你管谁叫舅舅,你也配给我敬茶?”
单烽的拳头紧了一下,道:“早就听说万里宗主的厌食症,是当世头一等的不治之症,如今一见,才知道什么叫医者不自医,果然敬酒罚酒都不能入口。”
他心道,这老儿倒是能装。秘境里,玄天药盟精心栽培的螯足肉果,可都供了这老饕了。
这会儿摆出一副牙疼相,给谁看?
谢泓衣轻轻道:“荤素不忌,是该堕入饿鬼道。”
万里鬼丹幽幽道:“吃过天下第一等的美味,旁的东西又怎么能入口?”
那一刻,谢泓衣霍地抬眼,眼中的杀意有如实质!
万里鬼丹鼻翼轻轻抽动了两下,冷不丁道:“什么东西这么香?”
第二个小童正捧着碗冰馄饨路过,却被万里鬼丹劈手躲过,一口饮尽,又三两下把馄饨嚼碎了,侧眼看向单烽。
小童吓坏了:“谢城主,铺子里又闹鬼了,可怎么办啊,这是别的客人点的!哎呀,那位客人呢?刚刚还在的,穿着白袍子的!”
角落里的楚鸾回按住流血不止的右手指尖,飞快化作暮春草,缩回了影子里。
掺在馄饨汤里的那点儿血,转眼就被吞入腹中。
——还惦记着绝世无双的美味?我替你想起来。
万里鬼丹苍白的脸容立时泛起鲜明血色,甚至毫无仪态地舔了舔唇角,这倒不是做给单烽看的,这么多年了,他的舌尖终于尝到了如此充盈的鲜甜感,仿佛最嫩的髓子在口中化开,把世上一切珍馐都衬成了硬柴,却又转瞬即逝,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似的。
有意思。
他闭眼片刻,向单烽冷笑一声。
——操!
怎么这些木灵根,一个两个的,都这么想让人劈了当柴烧呢?
单烽都压不住火气了,谢霓不动声色地按住他衣袖,道:“我想起来了,母妃只有在逢年节关头,才会向我叮嘱万里宗主的名讳。”
就这么一句话,却让万里鬼丹的神色奇异地和缓了下来:“哦?”
谢霓缓缓道:“母妃说,年节莫提这几个字,会惹父王不快。”
万里鬼丹瞳孔一缩,颊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阵,道:“你倒是乐意护着他。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大舅的一生之敌,恋爱脑……[可怜]
昔年死灰对槁木
单烽道:“我和霓霓相识的时候,还不知道万里宗主这门亲戚。”
万里鬼丹道:“薄秋雨知道这件事么?”
果然!
这老鬼挟恩图报,拿准了他的软肋。
早年单烽照着万里鬼丹的药方子找药,每一株都生在绝境,把他往死里折腾。他并无二话。
薄秋雨丹田处的伤势,始终横亘在他和谢霓之间。
但有天火长春宫一事在前,他心中滋味就难以形容了。
舫主到底……知道多少?
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谢霓的手,一贯的玉瓷冰凉,却又仿佛一触即碎。
万里鬼丹很轻地冷笑了一下。
这对舅甥,眉梢的一点儿冷诮,倒是很相像。
只是谢霓心思静而深,单烽唯恐他闷坏了,而万里宗主却是万事皆不顺眼,两只眼睛跟凿子似的到处挑剔,单烽一看到那笑,脑中火星子砰砰乱窜。
但一码归一码,还真是他欠下的,发作不得。
万里鬼丹意味深长道:“薄秋雨,禀赋是差了点,出身也卑微,却最有登仙之望。”
出身卑微?禀赋低劣?
薄秋雨是老舫主的儿子,父子间虽不太亲近,却也不妨碍他早早地手握羲和舫,一手建起仙盟。
论出身之显赫,论功法之独步,当世无人能出其右。
单烽对这位师兄最初的印象,就是望楼上无尽的火雨。
万千股熔岩顺着檐角淌落,仿佛赤红的更漏,点滴到天明,反而闹中见幽静了。
薄秋雨头戴烛龙步摇冠,披一件绛红的文士袍,虽也是火灵根一贯的高大身形,奢丽之中,却别有一番温文端正。
单烽当时年少气盛,真火又是一等一的强横,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烧一把胡须,被领着拜见这所谓的大师兄,未免没有一较高下的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