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泓衣踏着石阶,头顶的芭蕉伞,身上的外袍,都被一股碧风吹得簌簌直响,一时脸上都浸饱了水汽。
风是从大殿里穿出来的。殿顶由整棵巨木支成,枝干极其横阔,被不知多少年来的青苔与枯藤,披挂得严严实实,看不出本貌,垂下如瀑的藤萝,把殿内分隔成了大小数十处斗药场。
风移影动,群叶翩翩,甚至能听到鸟啼和虫鸣。
影子最爱这样明暗交界的地方,当即兴起,翘着尾巴打了几个滚。
药修们就在藤萝间穿行,人影一闪而没,真如进了荒山古林一般。
谢泓衣一眼望去,既有高大黝黑,金黄头发的天夷人,也有身穿淡蓝道袍的秀美女子,还有七个手拉手的矮胖小孩儿,身上金饰叮叮当当地响。
就像一阵狂风刮过,这些人各自抱着灵药,窜得飞快。
“别跑!”有年轻玄天药修高举药锄,跃到了半空中的藤床上,从高处望了望,“愿赌服输,这一轮比的是谁的灵药更聪明,你们一个个的,被我的药鹦鹉挤兑得说不出话,就是输了!还不老老实实把灵药给我?快,快,跑什么呢?”
他肩上停着一只肥硕如球的绿鹦鹉,头上竖着三撮红毛,正在剔羽,闻声也傲然抬头:“本鸟聪明绝顶,本鸟天下第一!本鸟跺一跺脚,龙象树都要抖……”
“哎呦!”主人大叫道,“祖宗,别跺我,我又不是树桩子。”
“嗯,桩子,”鹦鹉摇晃着三根毛说,“桩子梦鸟的故事,我给诸位说上一段儿!话说,从前有一个树桩子,梦见自己……”
主人压低声音道:“别说了,不然他们知道你听不懂好赖话了。”
话音未落,藤萝背后冒出天夷人的金黄大脑袋来:“窝不服,比的是,坠聪明美丽的灵药,你滴鹦鹉,又不是药,我滴药美人,才是,百年槐根雕出来滴!”
鹦鹉药修不高兴道:“你还有药美人?怎么不早拿出来,斗草的时候,还敢藏一手?”
天夷药修道:“哼,你滴鹦鹉,好色,万一啄坏了我的药美人,你,把它滴嘴巴绑起来!”
鹦鹉药修一抬下巴,不屑道:“瞧不起谁呢?我家药鹦鹉,最是道心坚定,别说木头美人了,就是国色天香的母鸟来了,也坏不了道行……嘶!”
鹦鹉突然收紧爪子,瞪大了眼睛,药修也紧紧咬住了牙齿,才没惨叫出声。
不对,这丢人的色鸟!
做主人的清楚得很,鹦鹉摇晃着,两只爪子轮流挠头,下一秒就要跳起求偶舞了。
那天夷药修却像放下了心,拍拍手:“嚎吧,让泥们开开眼,把我滴药美人请出来!”
于是藤蔓帘晃动,七个矮药修蹦蹦跳跳地出来,手上合力抬着一张花毯,上头卧着个白桃木雕的美人儿,头发乌黑,簪了朵开到最盛的牡丹。眼波流转,身上洁白的木纹竟如水波一般,也潺潺流动起来。
一时间,就连四周的鸟啼声都静了。
鹦鹉药修人也酥了,肩膀一塌,药鹦鹉跟着一歪,神魂颠倒:“嗨,美人儿,泥嚎!”
它扑腾着翅膀,利箭般向木头美人儿冲了过去。
天夷药师道:“憋过来,憋碰窝滴药美人,窝跟泥拼了!”
他头上金毛都炸开了,七个矮药修尖叫着,垒起来保护美人儿。
说时迟,那时快,药鹦鹉已扑到木头美人身上,叼住那朵牡丹花,一转头飞到了一道藤蔓帘边,跳起了求偶舞。
嗯?
众人都瞪大了眼睛。
只见那帘影底下,静静停着一道举着尾钩的蝎影,剑拔弩张,很是不善。
药鹦鹉嘴巴一张,牡丹掉在蝎影上,正是个垂涎欲滴的痴呆表情,它的主人不忍直视,扭过脸去擦了擦汗。
“嗨,美人儿。”药鹦鹉道。
蝎影的尾钩绷紧了。
药鹦鹉又道:“嗨,美人儿。”
“嗨,美人儿。”
“嗨……”
它试探着,去踩那道蝎影——
啪!
整只鸟被一尾钩甩了出去,鸟毛四散,只剩两边光秃秃的肉翅。
“唧唧唧唧唧唧!受不鸟了受不鸟了!”
几个药修都一惊。鹦鹉药修更是急了:“谁?”
他冲上去,就要扯开藤帘,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,害了卿卿性命。
用蝎子的?有些耳熟……
一股辛辣的香气,钩得人喉咙一紧。
手一伸进去,就摸到了冰冷而光滑的——
一根金刚石药杵!
帘子被一把扯落,绿袍女子双眉倒竖,道:“你们就是这么斗药的?”
“千里师姐!”
几个玄天药修大骇,四散奔逃。外来药师虽不明所以,也被扯飞了。
千里师姐又用力敲了敲药杵,以示警告,这才转头,对着芭蕉伞下的人影道:“蛊师见笑了,这一片是休息用的林隙,都是小辈在此胡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