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,程意十分庆幸,霍家能有这支铺张惹眼的车队。
医院长廊,程意鬓边散乱长发,她恍惚地望着手边的检验报告单。
各类血液项目指标数据,后面跟着的箭头加加减减,让人眼花缭乱。
程意唯一能看懂的,只有一行:
[急性髓细胞白血病]
时知许很聪明,刚有异常,便敏锐察觉出,果断尽快赶来医院,做了检查。
程意耳边是医生庆幸又可惜的话,像是锈掉的机器,她缓了半晌,才明白过来:
及时治疗的话,治愈率很高,可是经年累月的磨难,让时知许体质变得极差,和常年卧病的病秧子,有得一拼。
治疗风险要比常人多得多,很可能会危及生命。
而且以现有技术,战线会拉得很长,对抗过程很痛苦。
沈妍在一旁,医生又同她讲专业术语,程意听不太懂,只能下意识捕捉能听懂的话语,拼凑起来:
时知许之前打算当实验者,接受一项最新的白血病靶向治疗手术,来自今心的科研团队。
如今,今心广揽青年科研人才,科研团队早已今非昔比,格外庞大。
不仅研发了诸多国民子品牌,还每年动用大量经费,致力攻克绝症和顽疾,改良现有医疗技术。
白血病,正好是今心步入正轨后的首批科研立项之一。
是时知许亲自签字通过的,而程意的叔叔,便是白血病去世。
这项最新的治疗手段,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,高风险和显著高效的治疗效果,同时并存。
天堂与地狱,仅仅一念之差。
沈妍欲言又止。
程意默了默,说:我支持她。
住院的日子,霍家人经常探望,霍思每日都来,后来怕扰时知许,被霍老爷子勒令,换成了三日一次。
程意发现时知许并没有明显抵触的情绪,但和霍家人相处,还是冷冷淡淡的,通常靠程意斡旋关系。
也有许多其他人拜访,很多都是时知许的老师、同窗和学生们。
无一例外,都在自己的领域,有不小的建树。
因此探望同时,这些人之中的大多数,也参与进时知许的术前探讨会议,小会议室慢慢换成了大会议厅。
程意不懂这些,成了不耻下问的好学生,常拉着时知许团队的人,恶补营养学、免疫学、护理学知识。
问题有的很专业,有的纯属道听途说,格外离谱,比如电子产品辐射是否会影响病情。
尽管得到了否定答案,程意还是尽量不拿电子产品进房间。
程意事无巨细地养时知许的身子,唯恐疏漏了哪里。
私人病房,床头灯昏暗,程意侧躺着,被子半掖藏着一本《血液病家庭必备手册》
像悬梁刺股,即将上战场的备考生。
寂静深夜,窗外不知名的秋虫长叫着,掩盖过书页翻动的悉簌声。
忽然,房间门把手松动。
程意眼疾手快,阖书,塞进枕下,闭上了眼。
一副熟睡模样。
时知许轻轻推开门,一眼看到床上微凸的小山包,她撑着把手,没动,默默望着,眼中克制的缱绻,遮掩在黑暗中。
放轻手脚,进了卫生间,她脱下了会议时穿的白大褂,喷酒精消毒,用七步洗手法,洗手,打湿了手腕的一串红绳。
时知许抽出纸巾,摁压在腕间。
这是程意特地到寺庙祈福,求来的红绳。
这项最新的手术治疗,她是第四位试验患者。
一向不迷信的程律师,嫌弃这个数字不吉利,到申城的某个寺庙,求了一串红绳。
说要驱散不吉利。
其实,不止这个数字不吉利,前面三位实验患者也并不幸运。
有的扛不住术前的病理采集项目,有的再也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。
不过,前面的试验患者都是比她危重的病人,她的病类要轻微。
时知许就是这么安慰程意的。
刷牙漱口时,时知许吐出了一口血水。
她最近牙龈的出血量愈来愈多,出血时间也变长。
她习以为常地翻下马桶盖,坐上去,转着手腕的红绳,高运转的大脑放空了下来。
只要抗下手术,一切就能迎刃而解。
扛下去,时知许。
过了一段时间,血腥味淡下去,时知许轻手轻脚地躺进有温度的被窝,怀里立刻钻进一个柔软的身子。
程意梦呓一般,嘟哝了一句。
时知许回抱,拍拍她,气音说:我回来了。
程意轻嗯了一声,她其实还在装睡。
最近的病理会越开越晚,程意不好劝,只能默默等时知许回来。
可有次不小心睡着了,她醒来,从时知许眼里,看到了浓浓的心疼。
她学会了装睡,等时知许躺下